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秀莲吼出的是中文。
赵晓倩听得懂。
她睫毛颤动了瞬,被余怀周轻推着继续朝前。
秀莲突兀的笑了。
“因为你,我开始期待长大了。”秀莲看着远处剪影相依偎的二人,哽咽的腔调放大,“这是你年少亲口告诉我的话,你对我真的只是少年多情吗?!”
轻推赵晓倩的力道乍然而止。
她脚步停下。
一瞬后抬脚想自己回去,莫名的,抬起的脚放了下去。
“你先回去睡……”
不等余怀周的话说完。
赵晓倩半个身子崴了下去,被余怀周抱住后,脸皱成一团,“脚。”
她只漏出的眼睛几乎眯成缝,“疼……”
余怀周吓了一跳,忘了门口的秀莲,打横抱起她大步回去。
到房间里把人放在沙发上,脱掉鞋去脱毛茸茸的袜子。
脚雪白晶莹,脚踝纤细柔软。
除却很冰外,瞧不出哪有伤得痕迹。
余怀周皱眉,“哪疼?”
“脚踝那的筋。”赵晓倩带了鼻音,蔫蔫的,“好像扭着筋了。”
在余怀周的印象里,赵晓倩娇过。
手指破了块皮,赖在他身上,像是个残废,连牙刷柄都拿不动。
但只是在俩人两情相悦,欢愉正浓的时候。
剩下的时间里,赵晓倩从不娇气。
饿了不说,渴了不说,疼更不会说。
这突然连环的叫疼,让余怀周乱了分寸。
没空想别的,一点点的按照她所说去揉搓脚踝瞧着平整无恙的筋脉。
这一折腾就是大半个小时。
赵晓倩的脚还是那样。
雪白柔软,多了点热气,却没什么红肿的模样。
余怀周端详了好大会,放下起身。
“走了就别回来了。”
余怀周错愕几秒,猛的垂头看赵晓倩摘下帽子后漆黑柔顺的发。
赵晓倩雪白的脚丫汇在一起轻搓,语气平平,“她差点杀了我,我闻不得你身上沾她的味道。哪怕没味,我也会无中生有,这是心里的事,控制不住。”
她抬头看向他,“出去了,剩下的十天就不要再踏进这个房间,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赵晓倩在余怀周眼底的错愕和怔讼消散,漫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后回过头没再说。
几秒后猛回头,看向咔嚓一声关上的房门。
她握紧手半分钟,脚踩地面就想回床上。
余怀周去而复返。
赵晓倩手掌缓慢松开,重新坐下了。
在余怀周端了一桶滚烫的热水回来后把脚放进去。
余怀周搬了矮凳在水桶边坐下。
骨节分明的手指汇入热水,握住了赵晓倩的脚。
指节竖起,很温柔的在她脚踝处轻蹭。
力道温柔,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也温柔,“以后有话直说,别装了。”
赵晓倩硬邦邦的,“我装什么了?”
“脚疼。”余怀周淡淡的,“吃醋这个情绪,你不会有,但我会误以为你有。”
屋内彻底静了下来,只剩手和脚搅动水花的轻微声响。
他掀眼皮看向赵晓倩,“时不时的给点微末希望,过不了几分钟再拿走,挺残忍,别……”
他鼻腔酸涩,“别这样。”
屋里暖气重。
赵晓倩脱了装备,没来得及换睡衣,里面是白色毛茸茸的打底。
她手虚虚的握着沙发,因为泡脚的缘故,上半身前倾,漆黑的长直发垂在脸颊。
从余怀周的视角看,只瞧见她覆盖了眼帘的长睫毛。
卷曲浓密的睫毛,纹丝不颤。
像是压根没听到心里,也像是听见,但是不在乎。
余怀周什么都没再说,垂下眼睛,再度弯腰,一下下的轻蹭她脚踝。
没察觉到他们俩的话题截止到此刻,其实很奇怪。
赵晓倩是装脚疼了,但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吃醋,在余怀周起身像是要走,还给出了合理的解释。
的确没人能接受同一个房间住着的人身上沾染了想杀她之人的气味。
余怀周所说的吃醋,是他自己认为的。
所说的给了希望又拿走这种伤害他的错觉,也是他自己给他自己的。
他的话,可随意被推翻。
让赵晓倩摆脱掉他无意间给她安上的伤害之名。
毫无亏欠,这样她回家的路才能畅通。
但赵晓倩没推翻,就这么安静的沉默了下来。
像是——默认了。
默认的是我的确给你造成伤害了,还是我的确吃醋了。
因为余怀周没去推敲,像是阵微风,吹过没留下痕迹。
……
赵晓倩知道境外和边界城要开战了。
但因为边界城的平民和往日一样的生活,导致迟迟没有实感。
这实感在接下来的两天落在了地面。
不是子民如临大敌。
也不是守卫风声鹤唳。
而是一个又一个长老,跪在余怀周面前。
这跪非平时的单膝下跪。
是郑重的拜别。
好似这一别,就再也见不到。
由余父带头,十一个长老在两天的时间里,一一离开。
议事厅的白天和傍晚一样静了下来。
赵晓倩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开门。
余怀周没埋头摆弄硬盘和电脑。
手背后站定在短短两天铺满整个墙面的地图前。
她凌晨两点开门。
余怀周站在那。
天色微亮时,他还站在那,像是就这么站着看了一夜。
距离赵晓倩回家还有七天。
她在白天被余怀周带了出去。
家主的标配是黑色大衣,黑色及地披风。
一旦换身衣服,再戴上遮面的毡帽,余怀周在这座城和平民一般无二。
包裹严密的赵晓倩挽着他的胳膊,在白天也没散掉,反而越来越浓的雾气里随他去了站口。
她以为边界城四区四个站口是四个队的站岗室。
这天才发现。
这一个个站口是对外的连接枢纽。
边界城有网。
但因为周边围绕的境外和正常社会容不得他们有和外界连接的网。
基本网络在这几年只搭建到二十四城内部。
为了安全,家主除却余怀周爷爷那代,不得出主城。
家主想要下达指令,通过的是站口。
一站口是边界线,二站口是矿区线,三站口是运输线,四站口是其余二十三城的城卫。
这个发现让赵晓倩陷入了长久的恍惚。
因为太匪夷所思了。
该有多虔诚和信奉,外城那些人才能在常年见不到家主的情况下,对他百分百信任和服从。
历代家主又该有多兢兢业业,诚惶诚恐,才能担得起他们给予的信任和服从。
余怀周奔走了一天。
赵晓倩沉默的跟了一天。
“赵晓倩。”
赵晓倩回神,接过他递来的汤碗。
玉石做的汤匙轻撞碗壁,迟迟没抬起来递到嘴边。
余怀周皱眉,“累了吗?”
今儿一天,赵晓倩跟着他走,在他忙的时候坐着。
在他忙完起身跟着他再朝下一个站口走。
看着像是没什么事。
但在大雪来临前的大雾里穿行全城已经很累了。
赵晓倩在余怀周伸手轻触她额头后摇了摇头,“余怀周。”
“恩?”
赵晓倩抿唇一瞬,抬头问他,“你下决策的时候害怕吗?”
游朝档次高,让本没资格和门槛的赵晓倩第一次知道了境外边界城。
人都有好奇心,宅的不行的赵晓倩亦然。
有机会了解点,便会去了解。
这座城的情况,在京市的时候她就知道。
家主对这座城的意义,赵晓倩也知道。
还知道家主之所以被信奉为神明。
除了因为想让这座城里的人有信仰,能安居乐业。
还因为家主的决策,从未出错。
不管是余怀周的父亲、爷爷、太公。
是真的,每一个重大决策,都永远是托举着边境城朝前朝前再朝前走。
几百年来。
边界城从和境外混在一起,变成单独分割,和境外建立了人物兑换渠道,拥有了自己的守卫队,完成基本的自我保护。
后拿下石油矿区和黄金矿区,让被战乱波及到险些自亡的边界城抓住了高速发展的洪流,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城墙。
别人的高速发展是交流学习促进衍生。
他们是在无人交流被困孤岛的情况下,自主发展。
不管过程有多难,但就是过来了。
如今他们这座城里和外面世界的先进几乎一般无二。
若是一直这么发展下去。
接手的余怀周,会是历代以来最悠闲的家主。
甚至能被人笑称一句——命真好。
可造化弄人。
他不止会被人笑称一句命真好,还会被加倍唾骂成无能。
因为战乱年代无功只自保,已经足够被捧为天大的功绩。
和平年代,长盛但凡衰败哪怕是一丝,皆是他的罪过。
更何况等着他的不是长盛衰败。
而是灭城。
赵晓倩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,“害怕吗?”
余怀周嘴巴蠕动片刻,很轻的恩了一声。
四站口结束还要去边界线站口。
俩人吃饭在四站口后面的休息室。
这地的墙是城墙的墙,隔音很好,可风口的风太烈了。
呼啸狂风卷成了箫音,不停歇的在俩人耳边晃动。
莫名的,余怀周轻声补充,“有点怕。”
余怀周的命,不管在城里谁看来都是极好的。
出生时,暖气全城普及,吃穿用度的渠道已经建立完成。
他享受的物质,是历代家主里之最。
只要他愿意,他的床甚至于他的院子,处处可用黄金造。
他的命看着真的很好,可细看看,也真的差到了极点。
不只因为边界城在他这一代,灭顶之灾无法避免。
还因为扶持着家主的长老们已经黔驴技穷。
他们在余怀周九岁那年测算出边界城的寿命快要走到终点。
后十三年,日夜钻研,无计可施。
只能像余怀周的父亲,上一任家主一样,把他们无法承受的重担转移给余怀周。
历代家主的每一个决策,都是长老百般测算后敲定的决策。
扭转灭城的决策,那占满了墙的手绘地图,一条条横跨境外直达八大州的横线,代表生路的线,只出自余怀周一个人的手笔。
长老们认为可行或者是不可行。
赵晓倩听不懂对话。
但看懂了。
她认为没希望。
长老们同样这么认为。
否则不会领了指令离开主城前的拜别,仿佛此生不复再见。
余怀周说有点怕,赵晓倩该回点什么。
来到这后,她冷眼旁观了一切,但从没关心过余怀周哪怕是一次。
这次突然蹦出了点可以理解为关心的话,哪怕是萍水之交,知道他的处境,瞧见他满是期盼的眼睛,就是该回点什么。
安慰安慰身披无上荣耀,却形单影只,无人能依靠,快要被大山压到窒息的可怜虫。
赵晓倩没安慰,“六天后,城会灭吗?”
余怀周的眼睛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,他垂头朝嘴里扒了口饭,一瞬后朝前给赵晓倩夹菜,“不会。”
赵晓倩没再问,余怀周也没再说。
赵晓倩继续跟着他。
白天游走站口。
余怀周或站或坐,总在忙碌。
赵晓倩在角落里裹毯子坐着,寂静无声。
天色暗下来跟着余怀周回议事厅。
她洗漱上床,余怀周在外忙碌不断。
距离她回家还有三天。
赵晓倩在清晨被抱起来后下意识脑袋朝毛毯里扎。
余怀周越起越早。
昨天没走,抱着赵晓倩上车才把她叫醒。
她以为今儿也是这样。
结果一脑门扎了个空。
余怀周单膝着床,矮身让她伸胳膊给她套防风服,“去城墙。”
赵晓倩没明白,“去城墙干嘛。”
“看雪什么时候来。”余怀周把她拉起来,让她站在床上,弯腰给她拉拉链。
一路拉到顶后听见赵晓倩说:“雪来了,战争就要来了吗?”
余怀周避开她的视线,抿唇一瞬,撒谎,“要过几天。”
他补充,“你走之后。”
赵晓倩没再问。
穿戴整齐挎着他胳膊,一起站上城墙。
城里雾浓,但因为人多的缘故,其实还好。
到城墙上,才发现大雾简直到了世界奇观的地步。
一米开外甚至伸手不见五指。
赵晓倩问他,“雪什么时候来?”
余怀周定定的看像要把人淹没的大雾,沙哑吐字,“明天。”
夜深。
赵晓倩在窗户传来异动后走近。
她以为是三不五会在窗边给她放羊奶大饼的安敏。
窗帘拉开的刹那。
手中随意捏着的书砰然落地。